习近平总书记反复强调,认真学习马克思主义理论,是我们做好一切工作的看家本领。《中国高校社会科学》始终坚持正确办刊方向,立足当代,瞩目未来,以宽阔的眼界审视马克思主义在当代发展的现实基础和实践需要,刊发研究阐释马克思主义及其在当代中国创新发展的学术理论力作,作者既有知名专家,也有正在成长的青年学子。可以说,这本刊物是展示高校哲学社会科学最新研究成果的平台,是学术新人成长的园地,是知识分子的精神家园。
劳动教育是新时代党对教育的新要求,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制度的重要内容,是全面发展教育体系和人才培养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要“全面贯彻党的教育方针,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从教育方针的战略高度指出了全面加强新时代大中小学劳动教育的重要性;还强调“坚持尊重劳动、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尊重创造”,“在全社会弘扬劳动精神”,“使人人都有通过勤奋劳动实现自身发展的机会”等,从人才强国战略、精神文明建设和就业优先战略等角度深化了新时代劳动教育的实践价值与现实意义。马克思恩格斯劳动教育思想,是新时代学校劳动教育的理论基础。准确把握马克思恩格斯劳动教育思想,对于增强新时代劳动教育的针对性和实效性具有重要理论价值和实践意义。
一、劳动的本质与历史形态
对劳动本质与历史形态的考察,是马克思恩格斯劳动教育思想的逻辑起点。劳动概念是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和剩余价值理论的核心概念,正如恩格斯指出,自己和马克思是“在劳动发展史中找到了理解全部社会史的锁钥的新派别”。马克思恩格斯运用从抽象到具体的逻辑方法,考察了劳动的一般性与特殊性,认为劳动本质上是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过程,在以往历史形态中,劳动表现为奴隶劳动、徭役劳动和雇佣劳动等异化形态,资本主义雇佣制度使得劳动异化达到顶峰,而自由劳动则是对异化劳动的扬弃和真正劳动的复归,是自由自觉的人类活动。在社会主义阶段,劳动要克服各种矛盾才能无限趋向并实现自由劳动,这一过程蕴含着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和自我实现的根本价值。
(一)劳动是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过程
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劳动是制造使用价值的有目的的活动,是人类生活的永恒的自然条件。劳动是为满足人类的需要而对自然物的占有,是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过程,这种劳动不以人类生活的任何形式为转移,并且为人类生活的一切社会形式所共有。马克思这样描述劳动过程:“劳动首先是人和自然之间的过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动来中介、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人根据先在的劳动目的使自己身上的自然力即臂和腿、头和手运用起来,通过这种运动作用于他身外的自然并改变自然,同时改变他自身的自然,使自身的自然中蕴藏的潜力发挥出来。这种自然力在物理上表现为体力与智力的总和,“我们把劳动力或劳动能力,理解为一个人的身体即活的人体中存在的、每当他生产某种使用价值时就运用的体力和智力的总和”。
马克思恩格斯从对象化劳动角度揭开了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规律,论证了劳动创造历史、创造社会和创造人本身的重要价值。第一,从物质生产的角度看,劳动创造了历史。劳动是人们为了维持生活必须每日每时从事的历史性活动,是“一切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前提,也就是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穿,就是说首先必须劳动,然后才能争取统治,从事政治、宗教和哲学等等”,物质生产劳动是推动社会历史发展的真正基础和根本动力。第二,从社会交往的角度看,劳动创造了社会。劳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的生产活动,而是在生产和交换的现实关系中进行的社会生产活动。人们在生产中不仅仅影响自然界,而且也互相影响,从而在共同的生产活动和交换活动中形成一定的社会联系和社会关系。马克思指出:“各个人借以进行生产的社会关系,即社会生产关系,是随着物质生产资料、生产力的变化和发展而变化和改变的。生产关系总合起来就构成所谓社会关系,构成所谓社会,并且是构成一个处于一定历史发展阶段上的社会,具有独特的特征的社会。”第三,从人的类本质角度看,劳动创造了人本身。劳动是人区别于动物特有的存在方式和本质活动,唯有改造对象世界、创造人化自然的劳动过程,人才能真正地证明自己是有意识的类存在物,人通过劳动使自然界为自己的目的服务,使得自然界“表现为他的作品和他的现实”。
(二)异化劳动
马克思恩格斯运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运动规律和资本主义产生、发展和灭亡的历史规律,从而深刻揭露了资本主义雇佣制度下异化劳动的产生原因和具体表现。从劳动过程的简单要素来看,劳动过程必须具备“有目的的活动或劳动本身,劳动对象和劳动资料”,也就是说,劳动过程包括劳动主体(包括有目的和爱多斯的主体因素),劳动客体即作为劳动作用对象的劳动材料、劳动借以作用的劳动资料(包括辅助性的劳动条件),劳动产品即劳动借助劳动资料与劳动材料相结合的产物。具体到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资本作为“普照的光”和“特殊的以太”对劳动要素进行历史性场境关系赋型,马克思指出:“资本不是物,而是一定的、社会的、属于一定历史社会形态的生产关系,后者体现在一个物上,并赋予这个物以独特的社会性质”。此时,劳动要素中的劳动资料和对象作为物的因素,劳动者作为人的因素,成为资本主义生产所需要的生产资料和劳动力。从价值增殖过程来看,资本家把劳动当做活的酵母,在他们看来,劳动过程就是他们把所占有的生产资料和所购买的劳动力加起来,生产出剩余价值的过程。可见,资产阶级所谓“个人挣得的、自己劳动得来的财产”,实则建立在生产资料私有制和阶级对立基础上,依靠雇佣劳动来剥削和占有工人阶级的剩余劳动所积累起来的财产。在资本主义社会里,活的劳动只是增殖已经积累起来的劳动的一种手段。因而劳动者仅仅为资本增殖而活着,“工人是以出卖劳动力为其收入的唯一来源的,如果他不愿饿死,就不能离开整个购买者阶级即资本家阶级。工人不是属于某一个资本家,而是属于整个资本家阶级”。
劳动异化作为社会现象在阶级社会中始终存在,体现为奴隶劳动、徭役劳动、雇佣劳动等具体形态,资本主义雇佣制度使得劳动异化达到顶峰。异化劳动用以描述劳动生产出来的劳动产品作为一种异己的存在物,作为不依赖于生产者的力量,同劳动相对立。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论述了资本主义社会异化劳动的四个规定,即工人同自己的劳动产品相异化、工人同自己的生产活动相异化、人同自己的类本质相异化、人同人相异化。在资本主义商品经济和雇佣制度下,“商品的概念意味着劳动体现、物化和实现在自己的产品中”,劳动者把自己的劳动力使用权作为商品以劳动报酬的方式出售给资本家,劳动者的主体性和能动性丧失殆尽。异化劳动把自主活动、自由活动贬低为手段,从而使人的个性和能力不能全面发展,只能片面发展甚至畸形发展。工人被降低为资本家填满钱袋的简单工具,“工人创造的商品越多,他就越变成廉价的商品。物的世界的增值同人的世界的贬值成正比”,对工人来说,劳动是被迫的强制劳动,是感到“自己的肉体受折磨、精神遭摧残”,是自我牺牲、自我折磨。马克思恩格斯指出,劳动异化的根源在于资产阶级生产方式即生产资料私有制和旧式分工,因此,只有消灭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消灭那种将多数人的劳动变成少数人的财富的阶级所有制”,才能消除人的活动与人的本质分离和对立的异化现象,恢复劳动的积极意蕴,把劳动结果从异化变为占有,进而实现劳动解放。
(三)自由劳动
马克思恩格斯认为,真正的劳动不同于剥削社会中的劳动,应是自由自觉的人类活动,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和“向社会的即合乎人性的人的复归”。恩格斯在1843年写作的《大陆上社会改革运动的进展》中引用了空想社会主义者傅立叶的“劳动和享受的同一性”观点,“在合理的制度下,让每个人根据自己的爱好工作,劳动就能成为所要成为的东西,成为一种享受”,批判了现代制度把劳动和享受二者分裂开来,把劳动变成做苦工,把享受变成大多数劳动者得不到的东西。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1857-1858年手稿)》中批判了古典政治经济学家斯密把劳动单纯看做牺牲、看做设定价值的东西、看做是对物所支付的价格的消极规定,认为劳动是积极的、创造性的活动,“一个人在‘通常的健康、体力、精神、技能、技巧的状况下’,也有从事一份正常的劳动和停止安逸的需要”。马克思在《哥达纲领批判》中指出,在共产主义社会高级阶段上,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对立消失后,“劳动已经不仅仅是谋生的手段,而且本身成了生活的第一需要”,此时“生产劳动就不再是奴役人的手段,而成了解放人的手段,因此,生产劳动就从一种负担变成一种快乐”。可见,马克思恩格斯认为未来社会劳动将扬弃异化状态,重新复归为人的自由自觉的活动,从负担转变为快乐。
劳动并不是带给人感官愉悦的纯粹享乐活动,劳动的根本价值在于它对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和自我实现而言具有不可替代的积极作用。马克思恩格斯从未赋予劳动解放以浪漫主义和唯美色彩,而是将其视为兼具理想性和实践性的现实运动。劳动尺度是“由必须达到的目的和为达到这个目的而必须由劳动来克服的那些障碍所提供的”。在这里,占有物不是目的,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才是目的,也就是马克思所说的自己才是“历史之谜的解答”。“必须达到的目的”指的是劳动复归即向自身、向社会的人的复归,“为达到这个目的”必须保存以往发展的全部财富,并且“克服那些障碍”如扬弃异化劳动、实现普遍交往、创造自由时间和消灭旧式分工。“克服这些障碍本身,就是自由的实现”,因为这一过程是“个人自己提出的目的”,在价值理想层面反映了人内心真实且迫切的自我实现需要,“外在目的失掉了单纯外在自然必然性的外观”使得劳动成为吸引人的自由劳动。劳动在自我扬弃之后成为“自由见之于活动”,从而实现劳动复归。自由劳动蕴含着自我实现的内在尺度,因而劳动过程并不是臆想的轻松状态,只有在“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与“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过程中,才能实现人的劳动目的。为了“使自己的生命活动本身变成自己意志的和自己意识的对象”,劳动不仅使人参与劳动的身体器官紧张起来,还需要“有作为注意力表现出来的有目的的意志”,正如马克思所说,“真正自由的劳动,例如作曲,同时也是非常严肃,极其紧张的事情”。自由王国不在劳动之外和劳动之后,真正的自由王国只有建立在必然王国的基础上才能繁荣起来。“事实上,自由王国只是在必要性和外在目的规定要做的劳动终止的地方才开始;因而按照事物的本性来说,它存在于真正物质生产领域的彼岸。”唯有人从满足生存需要的物质生产中抽身,才能够拥有“闲暇时间”和“从事较高级活动的时间”,使得“作为目的本身的人类能力的发挥”成为可能,此时“已经积累起来的劳动只是扩大、丰富和提高工人的生活的一种手段”。在自由王国里,“人类全部力量的全面发展成为目的本身。在这里,人不是在某一种规定性上再生产自己,而是生产出他的全面性;不是力求停留在某种已经变成的东西上,而是处在变易的绝对运动之中”,在人的发展与社会发展相互促进的历史进程中,生产力的巨大增长和高度发展为劳动获得解放奠定了物质基础,从而使得人的解放即实现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成为可能。总之,通往自由王国的劳动解放之路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外在必然性的制约,但通过劳动克服现实的种种阻碍,亦是通过劳动自我实现的过程。从这个意义上讲,劳动是一种意涵深沉且持久的幸福。
二、劳动教育的本质、功能与目标
马克思恩格斯在批判资本主义制度和资本主义教育基础上,强调社会主义劳动教育的基本立场和价值取向,从劳动教育的本质、目标和功能角度明确其社会主义性质。不同于资本主义的技术培训将少年儿童培养成制造剩余价值的机器,马克思恩格斯将社会主义的劳动教育作为无产阶级解放的行动纲领和具体举措,把每个人自由而全面发展作为教育目标,揭示劳动教育促进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育人功能,从而彰显了社会主义劳动对于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和自我实现的根本价值与社会主义劳动教育在德智体美劳五育中的重要地位。
(一)劳动教育本质上具有社会主义教育性质
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批判资本主义教育的阶级性质时指出:“你们的教育不也是由社会决定的吗?不也是由你们进行教育时所处的那种社会关系决定的吗?不也是由社会通过学校等等进行的直接或间接的干涉决定的吗?”这表明,教育由社会和社会关系所决定,物质生产方式制约着教育的目标和功能。资本主义教育是维护资产阶级利益和资产阶级统治的工具,在早期阶段表现为资本家为缩减生产成本和攫取更多剩余价值,大量招收童工,剥夺工人阶级子女受教育的权利。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童工劳动使工人阶级子女沦为剩余价值的制造机器,他们的劳动环境极端恶劣,劳动时间和劳动强度远远超出儿童所能承受的范围,从而人为地造成了身体的畸形发育、智力的荒废和精神活动的荒芜。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和竞争的加剧,资产阶级对工人的剥削手段不得不相应改变,为了谋取更大利益,他们对工人的生活状况包括教育状况也不得不予以改善。对于资产阶级这种剥削手法的变化,恩格斯指出,这只不过是“资产阶级掩饰工人阶级灾难的手法又有进步”。资产阶级教育始终是为资本家培养恭顺的奴才和能干的工人,而共产党人的教育就是要在变革社会关系的基础上“使教育摆脱统治阶级的影响”和“阶级的教育的终止”。
马克思恩格斯将劳动教育作为社会主义教育的重要方面,把它看作无产阶级解放的行动纲领和具体举措。资本主义教育中也有技术培训和技术学校,但本质上是为资本主义制度服务的,目的在于训练工业生产所必需的熟练工人,因而工人们在这里学到的“一切都是教人俯首帖耳地顺从占统治地位的政治和宗教,所以工人在这里听到的只是劝他们唯唯诺诺、任人摆布和听天由命的说教”。不同于资本主义的技术培训,社会主义性质的劳动教育是为了抵御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对少年儿童的摧残,保障工人阶级子女受教育权利的一种必要策略。劳动教育作为启发阶级意识和政治觉悟的重要方式,既要让无产阶级的少年儿童受到纯粹无产阶级的教育,摆脱资产主义教育的种种负面影响和抵制资本主义制度对儿童的戕害,又要让无产阶级认识到自己行动的性质是科学社会主义的任务,通过劳动教育提升无产阶级的政治意识和各种才能,从而为推翻资本主义制度和建立共产主义社会壮大无产阶级力量。
(二)劳动教育以实现人的全面发展为目标
马克思恩格斯所构想的未来社会是“一个更高级的、以每一个个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为基本原则的社会形式”,在共产主义社会,全体成员“能够全面发挥他们的得到全面发展的才能”,劳动教育旨在摆脱每个人发展的片面性,实现每个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马克思恩格斯基于“现实的个人”与人的全面发展和社会进步的辩证关系,指出“个人的全面性不是想象的或设想的全面性,而是他们现实联系和观念联系的全面性”。一方面,人的全面发展是社会进步的价值旨归和最终目的,马克思恩格斯指出:“个人的全面发展,只有到了外部世界对个人才能的实际发展所起推动作用为个人本身所驾驭的时候,才不再是理想、职责等等,这也正是共产主义者所向往的”。另一方面,全面发展的个人,不是自然的产物,而是历史的产物,是基于普遍的社会物质交换、全面的关系、多方面的需要以及全面的能力的全面发展。马克思提出:“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的生产能力成为从属于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是第三个阶段”。相对于“自然的人”和“偶然的个人”,人类历史发展第三阶段的“有个性的个人”在生产过程中全部才能和个人独创得到全面发展,与此同时他的现实关系和观念关系也得到全面发展。在人的发展与社会发展相互促进的历史进程中,生产劳动不仅为人的全面发展提供了物质基础,而且还能够促进劳动能力充分发展,“通过社会化生产,不仅可能保证一切社会成员有富足的和一天比一天充裕的物质生活,而且还可能保证他们的体力和智力获得充分的自由的发展和运用”,因而劳动能力的全面发展在自由个性的实现过程中具有基础性地位。除了劳动能力,人的全面发展也包括需要的全面发展,这是驱使生产与交换的不竭动力;还包括生产活动的丰富性又表现为以生产力为基础的个人多种多样的活动方式,也就是“活动本身的充分发展”。未来社会将实现每一个人的自由发展与社会全体成员的自由发展相统一,造就真正全面发展的人,“要不是每一个人都得到解放,社会也不能得到解放”。
在社会主义社会里,劳动教育需要培养大量才能得到全面发展、能够通晓整个生产系统的“有技术素养的人才”,从而造就全面发展的一代生产者,以促进无产阶级革命各项事业的发展,这是劳动教育在社会主义阶段所要实现的具体目标。教育肩负着培养适应时代和社会需要的社会新人的时代使命,恩格斯在《共产主义原理》中写道:“由整个社会共同经营生产和由此而引起的生产的新发展,也需要完全不同的人,并将创造出这种人来。”也就是说,社会生产变革对人的发展具有推动作用,人在劳动中“成为完全不同的人”,同时生产的新发展对培养社会新人提出新要求。根据发展变化着的革命实践情况,恩格斯指出,“过去的资产阶级革命向大学要求的仅仅是律师,作为培养政治家的最好的原料;而工人阶级的解放,除此之外还需要医生、工程师、化学家、农艺师及其他专门人才,因为问题在于不仅要掌管政治机器,而且要掌管全部社会生产,而在这里需要的决不是响亮的词句,而是扎实的知识”。
(三)劳动教育促进德智体美发展的育人功能
生产劳动并不直接等同于劳动教育。真正自由自觉的劳动本身蕴含着教育意蕴,马克思曾指出,“在再生产的行为本身中,不但客观条件改变着……而且生产者也改变着,他炼出新的品质,通过生产而发展和改造着自身,造成新的力量和新的观念,造成新的交往方式,新的需要和新的语言”,劳动者的品质、观念、交往、需要和语言等在生产劳动中逐渐发展起来,使得全面发展得以可能。在改造社会和发展教育关系问题上,马克思指出:“一方面,为了建立正确的教育制度,需要改变社会条件,另一方面,为了改变社会条件,又需要相应的教育制度;因此我们应该从现实情况出发。”结合当前劳动性质和社会发展状况来看,现实劳动仍带有强制性和外在必然性,要实现自由劳动及其教育功能仍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因而要尽可能地激发劳动教育中“劳动”的积极意蕴和“教育”的现实功能。
马克思恩格斯论述了劳动教育的树德、增智、强体、育美的育人功能,强调劳动教育对于造就“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新人的重要作用。首先,在德育方面,劳动教育对于工人阶级而言是一种“最必要的抗毒素”,有利于防止和消除资本主义社会的病毒。马克思在1866年致弗朗斯瓦·拉法格的信中写道:“幸好工人群众是不可能被腐蚀的。体力劳动是防止一切社会病毒的伟大的消毒剂。”资产阶级作为一个腐朽没落的阶级,整天贪图享乐、穷奢极欲,因其靠榨取和剥削他人的劳动成果过活,他们的人生价值和精神世界极度匮乏和缺失;而工人阶级在“日常生活斗争中从成年人那里”受到最直接、最生动的劳动教育,通过劳动创造人生价值,对于社会进步和历史发展作出应有贡献,从而保留着劳动者的纯洁性和先进性。其次,在智育方面,劳动教育能够促使受教育者在掌握客观规律和牢固知识的基础上,发挥自由自觉的劳动潜能。劳动的科学性要求劳动教育要注重培养劳动能力尤其是对于技术的运用能力,马克思指出:“对于正在成长的人来说,这个直接生产过程同时就是训练,而对于头脑里具有积累起来的社会知识的成年人来说,这个过程就是[知识的]运用,实验科学,有物质创造力的和对象化中的科学。”资本主义的技术培训使人成为机器的附庸,“训练工人从小就学会使自己的动作适应自动机的划一的连续的运动”;而社会主义的技术教育让无产阶级的少年儿童整体认识机器装置,有能力自主操纵机器大生产,进而发挥人自由自觉的劳动潜能创造新的工艺品。再次,在体育方面,有计划的、适当的体力劳动能够提高身体运动能力,从而促进身心和谐。为了维持生存,劳动者必须调动身体器官参与生产劳动,在改变自然的同时,也改变着他自身的自然,“人的双手、五官和大脑等身心都在不断复杂起来的劳动物相化进程中得到磨炼和进化,从而无形中塑形为更强壮的主体实存”。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下的劳动不利于身心健康,“机器劳动极度地损害了神经系统,同时它又压抑肌肉的多方面运动,夺去身体上和精神上的一切自由活动”,而社会主义劳动作为社会交往的重要形式和身体锻炼的有效途径,在提升人的身体素质和意志品质等方面具有重要作用。最后,在美育方面,劳动教育能够提升受教育者的审美感受与创造美的能力。马克思恩格斯将美与美感作为现实的、人的感性的活动去理解,认为“不仅五官感觉,而且连所谓精神感觉、实践感觉(意志、爱等等),一句话,人的感觉、感性的人性,都是由于它的对象的存在,由于人化的自然界,才产生出来的”。美感不是人的自然的禀赋,而是在人运用五官感觉过程中经由社会历史实践形成的产物。马克思指出:“忧心忡忡的、贫穷的人对最美丽的景色都没有什么感觉;经营矿物的商人只看到矿物的商业价值,而看不到矿物的美和独特性”,无产者的审美囿于粗陋的实际需要,资本家的审美建立在商品的经济价值上,可见,在资本主义私有制度下,“一切肉体的和精神的感觉都被这一切感觉的单纯异化即拥有的感觉所代替”。参加生产劳动是产生人的丰富感觉的必要条件,只有在劳动中才能创造出同人的本质和自然界的本质的全部丰富性相适应的人的感觉。劳动教育就是要让受教育者在生产劳动中学会运用审美感受,按照美的规律,创造出美的劳动产品。
三、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
在马克思恩格斯之前,许多资本主义教育家和空想社会主义者如贝勒斯、裴斯泰洛齐、傅立叶和欧文等人就提出了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观点,但由于他们所处的历史环境、生产条件和自身阶级观念的束缚,其思想不可避免地带有局限性。马克思恩格斯批判了资本主义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虚伪性,并不只是强调“把初等教育同工厂劳动结合起来”,而是着眼于“工人阶级在不可避免地夺取政权之后,将使理论的和实践的工艺教育在工人学校中占据应有的位置”,将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这一教育原则同无产阶级解放和全人类解放的历史任务联系起来,找到了一条社会主义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正确路径,为劳动教育思想赋予了彻底的革命性和严格的科学性。
(一)社会主义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必要性
回溯人类教育的发展历程,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使得生产劳动与教育从“分离状态”走向“结合状态”,尽管这种结合表现为掌握生产技术和提高社会生产的表面结合,但也历史地证明生产劳动与教育相结合的可能性。在资本主义机器大工业生产方式形成以前,学校教育主要以传授统治阶级的伦理思想和治国权术为主要内容,生产经验和劳动技术被排除在学校教育之外,劳动者们通常在生产劳动过程中直接获得劳动技能和经验,或以子承父业、师徒相授等方式代代相传。而大工业打破了手工业技术基础的保守性,生产劳动同科学技术的结合,使生产劳动知识和技能越来越复杂化,生产劳动过程本身也再无力独自担负起工人的生产劳动教育任务,生产知识和技术必须靠学校教育来传授。为了适应现代社会生产需要,教育与生产劳动在资本主义教育中开始走向结合。
然而,资本主义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具有欺骗性。马克思恩格斯指出英国工厂法教育条款中孕育了“未来教育的幼芽”,蕴藏着“智育和体育同体力劳动相结合的可能性”,但从整体而言仍是不足道的。按照工厂法规定,未满13岁的儿童只能劳动6小时,工厂主需要外表看来已满13岁的儿童,医生便会为迎合资本家的剥削欲望和父母的贩卖要求而虚报儿童的年龄,可见资产阶级制定的教育法令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只要资本主义的剥削本质无法根本改变,资本主义教育就不可能结出真正果实。尽管机器大工业取代了那种使一个完整的人终生固定从事某种局部操作的工场手工业的旧分工,为工人打破终身受一种局部职能的束缚和适应大工业需要全面流动提供了可能,但是大工业的资本主义形式仍然阻碍了个人全面发展的实现,科学成为异己的、敌对的和统治的权力,反过来压制工人任何智力的发展,使得智力与体力的分离在“更令人厌恶的形式上得到了系统的恢复和巩固”,资本主义使用机器的方式使人变成“局部机器的有自我意识的附件”,马克思把这称为资本主义大工业的“绝对矛盾”。
马克思恩格斯在批判资本主义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过程中,揭示了资本主义制度及其生产方式与个人全面发展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从而提出了“社会主义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这一重要命题。他们的相关论述散见于各个时期的经典著作,如《共产主义原理》中“把教育和生产结合起来”,《共产党宣言》中“把教育同物质生产结合起来”,《资本论》第一卷中“智育和体育同体力劳动相结合”和“体力劳动同智育和体育相结合”,《临时中央委员会就若干问题给代表的指示》中“对未成年劳动者应按不同类别循序渐进地施以智力、体育和技术方面的培训”和“把有报酬的生产劳动、智育、体育和综合技术培训结合起来”,《关于现代社会中普及教育的发言记录》中“把智育同体力劳动、同体育和综合技术教育结合起来”,《哥达纲领批判》中“在社会主义社会中,劳动将和教育相结合”和“生产劳动和教育的早期结合”,等等。
(二)社会主义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科学依据
马克思恩格斯从提高社会生产、改造现代社会和造就全面发展的新人三个维度论证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实现方式和现实意义,为劳动教育发挥育人功能提供了科学依据。其一,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是提高社会生产的一种方法”。教育能够为社会生产训练劳动力,“为改变一般人的本性,使它获得一定劳动部门的技能和技巧,成为发达的和专门的劳动力,就要有一定的教育或训练”。劳动教育能提高工人的劳动熟练度,促进科学的发展与应用,从而提高个体和社会的劳动生产率。其二,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是造就全面发展的人的唯一方法”。生产劳动为每个人全面发展提供了可能,“生产劳动给每一个人提供全面发展和表现自己的全部能力即体能和智能的机会”。大工业的本性决定了劳动的变换、职能的更动和工人的全面流动性,过去那种专精一艺的工人已不能适应大工业生产的客观需要,工人尽可能多方面的发展是社会生产的普遍规律,工人必须掌握综合技术以适应劳动变换。恩格斯在《共产主义原理》中指出:“教育将使年轻人能够很快熟悉整个生产系统,将使他们能够根据社会需要或者他们自己的爱好,轮流从一个生产部门转到另一个生产部门。因此,教育将使他们摆脱现在这种分工给每个人造成的片面性。”其三,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是“改造现代社会的最强有力的手段之一”,这里的现代社会是指“存在于一切文明国度中的资本主义社会”。“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的物质存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决不会出现的”,社会主义社会形态的确立是以资本主义社会形态数百年中发展起来的社会生产力状况为基础的,也包括以科学技术、政治制度和文化传统为基础。改造现代社会,不仅要基于生产力基础,更需要在生产劳动中锻造社会新人。这三个方面有机统一,其中,提高生产力是“手段”,为改造旧社会和实现人的全面发展提供物质基础;改造旧社会是“条件”,为提高生产力和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创造社会基础;人的全面发展是“目的”,为提高生产力和改造旧社会指明前进方向。
(三)社会主义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实现路径
劳动教育作为社会主义教育的重要方面,有着独特的教育任务和教育内容。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作为社会主义教育原则,在方针和原理层面规定劳动教育的基本任务,从而为劳动教育实践提供根本遵循。第一,通过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改造反映在教育和劳动中的旧传统、旧意识、旧习惯。数千年学校教育同生产劳动的分离,给人们的思想意识和行为习惯造成了深远影响,形成了轻视劳动和劳动人民的传统封建思想,比如“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等,这种思想直至今天仍有广泛影响。人们接受教育不是为了投身现实劳动,而是把受教育当作脱离劳动的途径。恩格斯曾指出,在推翻了资本主义社会制度以后的新社会里人人都应该成为生产者,“任何个人都不能把自己在生产劳动这个人类生存的必要条件中所应承担的部分推给别人”。劳动教育的首要任务就是要树立正确的劳动价值观和弘扬劳动精神,使受教育者认识到劳动是光荣且崇高的,从而自觉加入劳动者行列。第二,通过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掌握现代生产劳动的科学技术。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分析道:“劳动生产力是由多种情况决定的,其中包括:工人的平均熟练程度,科学的发展水平和它在工艺上应用的程度,生产过程的社会结合,生产资料的规模和效能,以及自然条件。”科学技术作为第一生产力,日益成为生产发展的决定性因素,成为引领未来发展的主导力量。聚焦国家战略需要,加强现代前沿技术特别是“卡脖子”技术的基础研发与应用,越来越成为社会生产发展的现实要求和必然趋势。马克思恩格斯非常重视技术教育,将其视为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具体措施和劳动教育的关键环节。马克思在《给临时中央委员会代表的关于若干问题的指示》中指出,技术培训“要以生产各个过程的一般原理为内容,并同时使儿童和少年学会各种行业基本工具的实际运用与操作”。马克思恩格斯所说的技术教育具有综合性特征,技术原理和规律的有序化、组织化、复杂化使得带有综合性的技术教育得以可能。马克思指出:“工艺学也揭示了为数不多的重大的基本运动形式,尽管所使用的工具多种多样,人体的一切生产活动必然在这些形式中进行,正像机器虽然异常复杂,力学仍会看出它们不过是简单机械力的不断重复一样。”这一点在当今仍然适用,比如算法技术、大数据技术和人工智能技术等现代技术发展离不开数学原理和逻辑的强大支撑。第三,通过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实现理论与实践相统一。促进理论与实践相统一的实践教育是社会主义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又一项重要任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理想形式是“既使多方面的技术训练也使科学教育的实践基础得到保障”,学校教育要与社会生产的实践环节结合起来,不能脱离实际空谈理论,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指出,“学校中的这种技术教育就脱离了以后的任何实际运用,失去了对生产本身的任何意义”,在劳动教育中要注重科学理论的实际运用和生产工具的实际操作。
四、结语
一百多年来,中国共产党结合各个时期社会发展的政治、经济、文化和教育状况,赋予了马克思恩格斯劳动教育思想更为丰富的时代内涵,不断推进马克思恩格斯劳动教育思想中国化时代化。早在1934年,毛泽东就已提出苏维埃文化教育的总方针“在于使教育与劳动联系起来”,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后,毛泽东提出“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必须同生产劳动相结合。劳动人民要知识化,知识分子要劳动化”,开启了劳动教育为社会建设服务的新篇章。改革开放初期,党的教育方针转向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服务,邓小平在1978年全国教育工作会议上指出:“现代经济和技术的迅速发展,要求教育质量和教育效率的迅速提高,要求我们在教育与生产劳动结合的内容上、方法上不断有新的发展。”为了大力发展教育,加快培养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人才,江泽民在1994年全国教育工作会议上指出:“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是坚持社会主义教育方向的一项基本措施”,“如果只是让学生关起门来读书,不参加劳动,不接触社会实践,不了解工人农民是怎样辛勤创造社会财富的,不培养劳动人民感情,是不利于他们健康成长和全面发展的。”学生适当参加一些物质生产劳动,应该成为一门必修课。为推动教育事业科学发展,胡锦涛在2010年全国教育工作会议中强调:“要促进学生全面发展,优化知识结构,丰富社会实践,加强劳动教育,着力提高学习能力、实践能力、创新能力,提高综合素质,加快改变学生创新能力培养不足状况”。立足新时代,习近平总书记在2018年全国教育大会上把劳动教育纳入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的要求之中,首次提出“德智体美劳”五育并举的总体要求,并指出“要在学生中弘扬劳动精神,教育引导学生崇尚劳动、尊重劳动,懂得劳动最光荣、劳动最崇高、劳动最伟大、劳动最美丽的道理,长大后能够辛勤劳动、诚实劳动、创造性劳动。要采取适应当前环境和条件的有效措施,加强劳动教育,组织好形式多样的劳动实践”。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加强劳动教育的思想论述是马克思恩格斯劳动教育思想中国化时代化的最新理论成果,为全面加强新时代劳动教育提供了根本遵循和行动指南。
在新的时代条件下,要坚持和发展马克思恩格斯劳动教育思想。首先,要加强党的全面领导,坚持社会主义办学方向,坚持为党育人为国育才。习近平总书记在2018年全国教育大会上指出,我国社会主义教育必须“把培养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作为根本任务,培养一代又一代拥护中国共产党领导和我国社会主义制度、立志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奋斗终生的有用人才”。劳动教育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制度的重要内容,必须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服务、为人民服务,要发挥劳动教育树德、增智、强体、育美的综合育人价值。其次,要坚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教育方针,准确把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方针与劳动教育之间的关系。马克思恩格斯劳动教育思想是我国教育方针制定的最重要的理论依据之一,同时也是新时代劳动教育实践的理论基础和思想指导,必须从教育方针的高度总体把握劳动教育的时代意蕴和重要地位,不过度拔高或刻意弱化劳动教育。劳动教育作为教育体系和人才培养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必须贯通大中小学各学段,贯穿家庭、学校、社会各方面,与德育、智育、体育、美育相融合。最后,开展劳动教育必须坚持同党和国家事业发展要求相适应。习近平总书记指出:“马克思主义理论不是教条而是行动指南,必须随着实践发展而发展,必须中国化才能落地生根、本土化才能深入人心。”马克思恩格斯劳动教育思想在与中国实际和时代特征相结合的过程中应着眼于新的实践和新的发展,紧跟科技发展和产业变革,准确把握新时代劳动工具、劳动技术、劳动形态的新变化,提高人才自主培养质量,着力造就拔尖创新人才,积极探索具有中国特色和时代特征的劳动教育模式,使我国的劳动教育同党和国家事业发展要求相适应、同人民群众期待相契合、同我国综合国力和国际地位相匹配。
作者简介:吴潜涛,清华大学文科资深教授、国家教材建设重点研究基地主任;陈好敏,清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北京,100084。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中国共产党高校德育的历史发展研究”(22JJD710008)阶段性成果。
责任编辑:徐 阳